美国的醒悟与我们的执迷
美国要回归制造业,这不只是川普的醒悟。川普能赢得总统以及参众两院的大满贯胜利,就证明了这是美国和美国人的醒悟。
美国为什么要回归制造业?
这其实是一个需要深刻思考的问题,绝非美国虚拟经济玩不下去那么简单。
01
先让数据和事实说话
我们先看一组数据:根据世界经合组织(OECD)2023年度的数据,中国制造业产值已经占有到全球的35%,相比之下,欧盟制造业产值只占全球15.7%,美国占有12%,日本占6%,德国占4%,英国占2%,法国占2%,意大利占2%,加拿大占1%,其他就不值一提了。中国制造业产值已经超过欧盟的两倍,接近美国的3倍,日本的6倍,德国的9倍,英、法、意的18倍,加拿大的35倍,而且比G7的总和还要高出5%。
我们再看另一组数据:截至2024年8月,全球贸易以美元结算的占比仍然高达47.8%,以欧元结算的占比仍然高达22.5%,而以人民结算的占比只有4.7%。在全球外汇储备的占比,美元仍然高达58%,欧元占20%,日元占有5.5%。英镑占4.95%,人民币只占2.3%。
两组数据摆到一起相比较,一个非常简单的结论就浮现了出来:美国和英国都是货币金融的巨人,制造业的矮子;欧盟和日本的货币金融地位与其制造业地位基本相当;而中国则是制造业的巨人,货币金融的矮子。
在今天这个世界,没有人不知道货币金融的国际地位有多重要。如果你承认真实的价值创造来自真实的制造,那么其货币在全球贸易结算中的占比无疑应该与其制造业的产值相匹配。中国占全球制造业的份额是35%,那么人民币结算的份额就应该是35%,美国制造只占全球12%。那么美元结算的占比就应该只占有12%。相应地,外汇储备的占有份额也应该相当。
道理非常简单,你生产了多少东西,别人要买你的东西,就得换你的本币才能买。这中间的关键在于,你到底接受什么东西来换你的本币。你可以接受黄金或其他的价值资源,也可以接受对方的本币进行货币互换,当然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接受美元。如果你不接受美元,也不接受对方的本币,那么对方就只能使用黄金或其他价值资源来换你的货币。
只要你坚持这么做,你的本币就会逐渐成为被全球广泛接受的贸易结算货币,同时也会成为被全球广泛收储的货币。不要以为这只是理论上的掰扯,这可是被经济史证明了的铁的事实。二战期间,美国是全球第一大制造国,美国与全球贸易使用什么结算?
当然是美元,你跑去美国买东西不用美元能用什么呢?你没有美元对吧?没关系,可以用黄金兑换美元,或至少是把黄金作为抵押物存放到美国去,然后接受美元贷款,再用美元贷款买美国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二战结束后,全球80%的黄金都去了美国,除此之外世界许多国家还欠着大量的美元贷款要还的原因,当然也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能够建立的原因。布雷顿森林体系后来破产了没错,但美元很快又捆绑上了石油能源,迫使你只要买能源就得用美元。
不管是二战期间美国拥有大国制造的地位,还是后来捆绑了石油能源,这其中最根本的道理在于,美国靠的是手中有货,迫使你不得不使用美元,没有美元也必须拿最值钱的东西去换美元或抵押贷款美元。
美元靠制造业和能源掌控成为霸权货币的经济史实,与今天美元霸权地位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制造和能源支撑的现实,是不是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美国要回归制造业,同时还要重振美国油气工业的根本原因所在。美国和美国人在醒悟,他们知道美元霸权的价值支撑已经丧失,必须重新找回美元价值的硬支撑。
02
维护美元霸权的绝不只是美国和华尔街,而是全世界的有钱人
美国人在醒悟,是因为美国人玩金融货币已经玩到了极致,玩到了心虚的境地。但是,不希望美元霸权倒掉的,绝不只是美国和美国人,而是全世界几乎所有的有钱人。
要理解这其中的奥秘当然需要较深厚的金融知识,我们可以把事情简单化,就以股市为例来说明。
众所周知,在过去的40年时间里,美国股市上涨了60倍。即使是金融危机之后的十几年时间里,美股也上涨了5倍。尤其是在疫情之后,美国经济一落千丈的情况下,美股依然在疯狂上涨,至少是翻了一番。
是的,美国是靠疯狂印钱在推动股市上涨,但思考过美国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你可以说美国除了印钱别无他法,你也可以说美国是在玩美元周期以图收割全世界,但我在这里要提醒你完全可以换个思路看问题:美元印钱,推动股市高涨的好处是什么?
只要你在40年前买了美股,你的货币财富就会增长60倍。只要你在15年前买了美股,你的货币财富就会增长5倍。只要你在4年前买了美股,你的货币财富就增长了2倍。
股市一路上涨,傻子也能嫌钱。赚钱之后呢?赚钱之后就是手里有更多钱了啊。有更多钱了是不是消费就大胆了,内需就不拉自动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功效,最主要的功效在于,全世界的有钱人都会把自己的财富兑换成美元,然后跑去美国炒股对不对?
要知道,过去的8年时间里,全球资本大规模流向美国是事实。流向美国倒未必像川普所吹嘘的那样跑去搞制造业,但流向美国股市却是一定的。
资本向美国集中不搞制造业,却推动了美股进一步飙升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答这个问题需要从短期与长期进行分析。我在这里只想说的是,资本流向美国一定是在支撑美元霸权不倒,至少在短时间内一定是这样。你想啊,全世界的有钱人都换成美元跑去美国炒股了,手中挣了那么多美元,他们难道希望美元崩溃,一夜之间变成废纸么?
所以啊,如今的局面之下,尽管美国已经醒悟到美元霸权地位因缺乏价值的硬支撑而变得岌岌可危,但全世界的有钱人却都希望美元不倒。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03
全球第一大制造国为什么没有相应的国际货币金融地位
我们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全球第一大制造国,而且已经不只是大国制造,而是大国精造。惭愧的是,我们占有35%的制造份额,却只有4.7%的人民币贸易结算份额,只有2.3%的人民币国际收储份额。
从制造业崛起到货币金融地位的崛起有一个渐进的过程,这是肯定的,美英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如果以此为由就承认现实,接受现实,那我写此文就完全没有意义。
回顾美元成为全球霸权货币的历史,我们知道它靠的是当年第一制造大国的地位,以及后来对石油能源的捆绑。今天要挑战美元的霸权地位,同样要靠制造业和能源工业的支撑。这个基础现在有没有?
俄罗斯最想打破美元霸权,但俄罗斯只能要求以卢布或人民币结算油气贸易,这力量显然是不够的。如果中国的制造品也要求以人民币结算,这力量够不够?
摧毁美元霸权地位也许还需要时间,但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地位,让人民币的国际份额与中国制造业的份额相当,显然是足够的。目前需要的,首先是我们自己要转变观念,把从制造大国走向金融强国提上日程。
我们完全可以有更激进的货币金融政策,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我们也完全可以在强调制造强国的同时,大力推动金融强国战略。这当然是一个大话题,但我们依然可以股市为例进行基本道理的简单阐释。
A股自诞生以来,也有30多年了,比较一下A股与美股的季K线,不能不承认我们应该很脸红。人们总是说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与中国过去40年经济高增长相比,这A股简直就是对中国经济的极端反动不是么?
我们要强调经济脱虚向实是对的,但我们同时也要看到股市在直接投融资方面的积极作用,更要看到股市在创造货币财富方面的积极作用。
我们可以先思考一个问题,把一种商品的价格炒到天价,与把股市炒到天价,哪个对经济的好处更大或危害更大呢?
把一种商品的价格炒到天价无疑是对市场的扭曲,也是对实体经济的破坏。相比之下,把股市炒到天价危害有多大呢?
如果是像美国股市那样一路高涨,其实没什么危害。大家都在赚钱,赚钱了就有消费能力,就能拉动内需,这有什么不好呢?股市真正的危害在于大起大落,以过山车的方式洗劫股民对不对?
当然,我并不主张而是一向反对股市被炒到天价,反对过度暴涨暴跌,但让股市与实体经济相匹配总是应该的。美国制造业只占全球12%的份额,美股市值却占到了全球股市总市值的48%;中国制造业占全球35%,A股市值却只占有全球10.6%。我们不学美国全靠玩虚的,但让A股市值与我们的制造业占有全球份额相匹配总是应该的。
让A股市值也占到全球股市总市值的35%,就意味着A股市值至少可以增长3倍,让上证指数超过10000点。
股市是金融活跃的典型标志之一。让A股雄起,让国际资本像流向美国一样流向中国,制造货币财富效应,既拉动消费,也促进中国金融市场的国际化,这显然是提升中国货币金融国际地位的有效手段之一。
我们也要承认一些基本的事实与简单的道理。房地产的时代过去了,不管你出台什么政策都不可能再让房地产回到曾经的高增长时代。毕竟中国人的住房存量已经足够60亿人居住,而全球才有80亿人;毕竟中国百姓的存款在以每年15万亿的规模在高速增长,但就是不敢消费,更不愿意买房子。
150万亿的居民存款搁在那里,如何让他们变成拉动经济的动力?不炒房就炒股嘛。你有10万存款不敢消费,如果10万变成了20万,是不是就敢消费掉10万呢?
全球经济不景气,国内经济又处在转型期,就业形势不好,老百姓没有收入增长,不敢消费是合符社会心理的。把股市热起来,让老百姓没有就业也能有财产性收入,这难道不是改善收入分配,提升消费胆量与能力的有效路径么?
A股要热起来,首先要让国家队和机构承担起应该有的使命。不要在还没有热起来的时候,就允许他们震盘抢筹。一个简单的道理是,唯有国家队和机构高位吸筹了,股市才能上涨,也才能跌不下去。如果国家队和机构比散户还斤斤计较,甚至比散户更惊弓之鸟,这股市能热起来么?
美国醒悟是因为他们玩金融玩过火了,知道要适当回归实体制造;我们执迷是国为我们执着于制造强国,但忽视了金融强国。我们的制造业是否强大,甚至要以有了多少贸易顺差,挣了多少美元来体现,这是不是很悲催?我们显然也忽视了股市应有的价值与意义,忽视了股市适度创造财富效应是有利于提升投融资效率,提升股民收入,提升本币金融国际地位,拉动消费和内需的价值与意义。
我们一定要明白过来,产能过剩和消费不足永远是一个伪命题。产能过剩和消费不足永远只对没钱的国家和没钱的人们成立。美国为什么没有产能过剩反而是制造业衰退,为什么不是消费不足而是消费主义?美国人玩股市高涨,玩的就是让美国人货币财富的大幅增长,让他们有钱向全世界买买买嘛。
人民币金融的国际地位固然涉及到许多方面,但不要否认一个简单的事实逻辑,如果A股像美股那样几十年长期增长,全世界的有钱人也能在A股挣到钱,挣到钱后他们还能在中国买买买,他们自然会像维护美元地位那样维护人民币的国际地位对不对?